小姑母和小姑夫相濡以沫五十多年,在东柳高堡村没有人见过他俩红过脸吵过架。每逢在田里干农活时,两个人经常帮对方擦汗,走在路上姑夫一定把农具抢过来自己扛着。有时谁有个头疼脑热的,也会及时去诊所为对方拿药。姑夫虽然年轻的时候当兵,复原后又当了多年的村支书,但他是个做事极其认真而又心细的人。姑母四十多岁就患上了高血压,姑夫总是不放心她,每次外出办事,或是下地干活,总要千嘱咐万叮咛,说:“慢着点,走路要小心”。
后来,一向身体很棒的姑夫不幸患了肺癌,从此,姑母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姑夫。姑母说,她怕一离开就再也看不见他了。姑母是家里地里干活的一把好手,每年她们家农田的收成都是村里最好的,可姑夫患病的那段时间,她们家的农田却荒废了。姑夫曾劝姑母下地干活,不用管他。可一辈子听姑夫话的姑母,那一次没再听他的,而是固执地一直陪在姑夫身边。
那是个冬天,天气异常寒冷。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,姑夫虚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,姑母把所有取暖的设施都用上了,不间断地往灶火里添柴火,又买了电暖气,灌上暖水袋放在姑夫的身上。姑母还抓着姑夫的手,试图把他的手暖热了。有一次,我去看姑夫,透过窗户,看到两个人紧靠着坐在一起,姑母不停地为姑夫按摩身体和肿涨的双脚,当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。那个背影我一辈子也忘不了。
之后姑夫就昏迷了,说胡话,认不得人,就连姑母也不认得了。也许是人们常说的“回光返照”吧,那天傍晚,姑夫却突然有一段短暂的清醒,那时姑母和儿女们都围在他身边。他伸出很瘦的手来,挨个地去摸他们的头,最后,他的手停在了姑母的脸上,嘴唇动了动,但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。只是看见从他的眼角缓缓地流出了一滴眼泪。
姑母用温水给他擦身,怕眼泪落在他身上会去得不安,她擦一下,便转身拭一把泪。随后在给他刮胡子时,姑母的手不停地抖,刮破的地方慢慢渗出了血珠,姑母说:“对不起了,他爹。”
姑母见姑夫躺在冰凉的席薄上,一口气迟迟不肯咽下,就央求人给他铺层棉被,主丧的人说:“人就要去了,用不着了”!她哭着喊:“他会冷的!”
2015年11月15日,姑夫还是走了。差8天就是他们俩结婚52周年纪念日。
姑夫去世的那天中午,治丧的人和亲戚朋友们都去前院吃饭,姑母执意守在灵前,由于困倦疲乏,睡意蒙胧中仿佛听到姑夫在叫她:“小俊,你也去吃饭吧!”她猛地醒来,眼前空荡荡的,她痛苦地应道:“我没有伴儿啦……”
当天下午,我走进二老的房间,姑母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炕上,双手捂住眼,在哭泣。
第三天是姑夫出殡的日子。杠上的人们抬起灵柩,刚走到门口,就听姑母在后面喊到:“运东(姑夫的名字),慢点,路上要小心。”
那天晚上,窗外悄悄地下了一场大雪。蒙胧中姑母的身体轻颤了一下,又习惯地伸手去抚摸姑夫……
(作者简介:韶年,本名:柳洪昌,爱好文学,自2017年开始习作,至今已在报刊和新媒体发表作品近25万字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