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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握住了她的手

来源:  作者:柳洪昌
2019-07-01 18:21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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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常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女人。她叫香菊,1974年4月开始约会,当年秋天就结束了。那可真是一场美丽的梦,但初恋的感觉影响了他的一生,让他觉得人生是一个美好的存在。

  有一天,距离他们村4华里的崔母街上演电影,他提前一个多钟头就赶了过去,把从家里带去的马扎,刻意放在自己的右手边,留给香菊坐,而他自己则搬了一块土坯坐着等她。电影开演时,穿一件白上衣的香菊像个天使一样挤到了老常身边。那天晚上演的是地道战,讲述的是抗战时期民兵抗日的故事。可老常一门心思想的是身边的天使,那幸福的滋味几乎使他眩晕。

  他不敢说:“我爱你。”但他那像火一样燃烧的情感又一定要向心爱的人倾诉。好在那时候的高中生,上衣兜里都会插着一支钢笔,他便写在纸条上交给她。有一天他去她家,在门外透过窗户看到香菊在读他写给她的字条。她低着头,黑黑的头发散发出异样的光彩,他看到她在笑,那笑是那样的甜美而动人。他觉得他很幸福,便又写了一张纸条给她:“我想拥抱你!”字条是叠着的,两个人见面时给的她,让她回到家看。但第二天见面时他就又不敢拥抱她了。那真是一种遗憾,他今年68岁了,仍是觉得那是一种遗憾。但当时的青年就是那样。

  还有一次,他约她去村南边地里,时值仲秋,遍地的高梁闪着红红的光彩,他走在前面,她跟在后面,他见脚下有一条深沟,想回过身扶她,她却已经跨了过去。他没有扶住她,她也没有倒在他的怀里。他当时似乎害怕身体上的接触,也或许是怕唐突了她。

  他虽然没有摸过她的手,但他到今天仍有刻骨铭心的感觉,因为和香菊的初恋,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女性的美。

  1974年秋天,香菊被新屯公社保送到衡水师范上学。她想在开学之前,把她俩的恋情告诉父亲,不料话一出口,她父亲勃然大怒。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,瞪着两眼怒冲冲地吼道:“混蛋!嫁给他?他算什么东西,一个地主崽子,这可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,休想!”

  他和香菊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村南的小树林里。第二天香菊就要去学校报到了。老常极端伤心和不舍,但每当想起香菊父亲恶狠狠的警告:“你如果敢再和我女儿来往,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,你信不信?老常害怕,他不敢造次。他倒不是怕自己挨打,他怕连累父母。再说,他心里明白,依他当时的处境,给不了香菊幸福和快乐。俩个人确定分手了,她穿一件黄颜色的上衣,站在离老常4、5米远的地方,阳光在她身后,照着她飘动的头发,发梢是金黄色的,她被裹在一种圣洁的金光中。老常看到她眼中宁静、宽宏的光,也包含着愧疚、惋惜和无奈。她没再说什么,只是微笑着说:“再见。”然后她走了。这个“再见”就是永别。

  几年后的“改革开放”,尤其是对老常就如一声春雷,没有人能想到,他靠着党的富民政第,凭着自己的勤奋、仗义和不怕苦的劲儿头,经过了十年的打拼,竟然成为富甲一方的名人。

  一直到他妻子2017年去世,一些亲戚朋友劝他再续个老伴,甚至之前在他公司上班的单身会计也联系他,希望能和他一起生活,并照顾他。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。

  他一心想寻找香菊,希望能和香菊结合,希望有一场黄昏恋。他做好了准备,他已经把公司交给了儿子打理。不再做生意,只和她做伴,共渡晚年。他跟孩子们说了,他们都表示理解和支持。

  有一天,夜已经很深了。电话突然响起,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,凌晨两点半,他不想下床去接电话。自从老伴去世后,他已变得有些赖散,认为那电话一定是有人拨错了号,他觉得这个点不可能还有人找。但电话声丢弃了两次后,仍是顽强地持续着。愣了好一会儿,他才迟疑着拿起话筒,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,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,她母亲脑溢血,在昏迷中一直叫着老常的名字。老人女儿的意思很明显,希望他能去看她母亲一眼,只一眼。

  他努力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和悲痛,尽力用平静的语调告诉她:“我马上到。”

  老常没洗脸,甚至没顾上穿袜子。一个近70岁的老人驾车奔向医院,接连闯了两个红灯。

  老常气喘吁吁地跑进病房时,医生已经放弃了对老人的抢救。但他终于握住了香菊的手,那最后的一握,不知包含了多少思念,多少情意...........

  香菊的老伴去世后,一直和唯一的女儿在一起生活。40多年了,她始终关注着老常,知道他早已是大老板,甚至不顾面子,拐弯抹角知道了他的电话号码。但她没打扰他,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配不上他.

  香菊的男人原在一家国有企业当工人,后来因企业倒闭成了下岗职工;生前日子过得差强人意。俩口子也一直住在工厂分配的房子里,那是一套70平米的旧式楼房的一楼。屋里阴暗潮湿,有股霉味。

  香菊的男人50多岁就因病去世了,与她的婆家早已断了联系,她身边没有其他亲人,后事都是由老常出钱料理。一切应用之物都让买最好的,最贵的。

  女儿从抽屉里找了一张母亲的证件照,老常让人拿去放大后搁在香菊的坟前。

  已是落叶纷飞的十月,大地一片枯黄,秋阳淡淡,风儿瑟瑟。陵园里密密麻麻坟挨着坟,阴气逼人。老常望着相框里的香菊,香菊望着老常,老常忍不住放声大哭,人们第一次见老常哭,而且是这样大哭。路人朝老常望,见相框里有女人照片,知道是老伴哭老伴,猜想,这该是怎样一对同舟共济,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啊!

  其实,老常哭的不是香菊,也不是哭他自己。他说他是幸运的,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,如今自己混得远比他的父亲和爷爷有钱。人们问他到底哭什么?他说:“不哭什么,只是想哭。”

  老常雇了几个工人用砖头,水泥和沙子为香菊建屋。直到太阳落了,才走出陵园。老常感到很累,说歇一歇,便在路边的一个土堆上坐了下来。像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,心爱的人突然出现,又突然离去,感觉是命运在故意捉弄自己。

  老常回头眺望,沉浸在暮色中的陵园朦朦胧胧,漂漂缈渺,似梦似幻,完全是另一个世界。

关键词:责任编辑:胡竞文